2018年4月,美国司法部宣布了一项针对无证移民的 “零容忍” 新政:无论是否拖家带口,所有非法入境美国的人都会被起诉。在美国边境线上,执法人员对无论是首次还是多次非法入境的成人诉以刑事罪。鉴于多数“偷渡客” 举家携眷,故而美国移民局在收押、指控、遣返这些成年人的同时将其年幼子女定位为“无人陪伴的未成年人” ,将他们强行带离并被送到美国卫生公众服务部托管。这意味着本届政府不会象前几届政府那样,把那些有孩子的无证移民交给移民法庭,由政府在刑事司法系统中对父母提出指控。儿童与父母分离,除了父母可以拨打的热线电话试图追查子女动向外,并没有让失散家庭团聚的措施和程序。这种有悖人伦惩治无证移民的举措令美国内外一片哗然。数据显示,5月到6月期间,已有2342名儿童被迫与到美国申请避难的父母分开,他们多来自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等中美洲国家。也有消息说,据后来的调查发现,家庭分离的做法其实是在公开宣布这一政策的前一年就开始了。
“骨肉分离” 移民政策实施以来,饱受诟病,美国总统特朗普也遭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强烈谴责。进入六月,这种谴责随着一副小女孩的哭泣照片和另一段孩子的哭泣录音而达到高潮。
这张后来获得“赛荷”年度图片大奖的照片是日由盖蒂影像(Getty Images)资深记者摩尔 (John Moore)于 2018年6月12日在美墨边境拍下的。照片记录了一个2岁的小女孩面对美国边境巡警对她的母亲搜身时大哭的场景。这张照片旋即被广泛刊载于世界各国报纸头版,产生巨大社会影响,并引发媒体连锁反应。美国调查媒体ProPublica随后又披露了一段被关押在美国海关及边境保卫局临时落脚点与父母分离的孩子的哭泣音频,这再次在全球媒体引起了轩然大波。电视媒体24小时不间断的报道这场危机,记者们又发回了他们看见的拘留所内部图像,包括混凝土地板和金属条隔起来的牢房。媒体还跟踪报道了一队律师访问德克萨斯州克林特的一个边境巡逻队安置中心。孩子们告诉律师,他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换衣服或洗澡了,他们没有成年的看护人员,10岁和14岁的女孩在照顾更年轻的孩子;危地马拉一名14岁的女孩抱着两个更小的女孩说 “我也需要安慰,我比她们大,但我也是个孩子。媒体评论这个场景“令人羞耻” ,拘留所无异于 “二战时期的日裔拘禁营” 。事件近乎要向着酿成 “人道主义危机” 的方向发展。
面对不断发酵的国际声讨和民众愤怒,美国国土安全部部长不得不从新奥尔良飞到华盛顿,向媒体解释一连串的问题。这位部长称她不知道录音的事情。她承认没有跟上有关这场危机的报道,并说美国是一个充满“同情心” 和 “情感”的国家,政府官员曾就把孩子与父母分开的好处和道德问题进行了讨论,但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但她否认有任何儿童受到虐待,并为政府辩解称,不是政府制定了在边境将家庭分离的政策,而是这些人在非法的情况下进入美国,将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中。一位政府高级官员匿名透露说,特朗普一直在密切关注有关报道,他不时到椭圆形办公室旁的小餐厅看电视,密切留意相关负面报导。但总统一直对此持怀疑态度,他认为媒体在刻意挑选最具戏剧性的画面和故事来抹黑他的政府。这位匿名官员还说,媒体上的这些照片与特朗普的助手们展示给他的照片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助手的照片中,被托管的孩子们面带微笑,有的玩着电子游戏,有的在户外锻炼。当天公布的两项民意调查显示,绝大多数民众反对将非法移民与子女分开:CNN的调查发现,仅28%的美国人赞成这项“零容忍” 政策,67%的人反对;昆尼皮亚克大学(Quinnipiac University)的调查与CNN吻合,显示27%的选民赞成这项政策,66%的人反对。
英国《卫报》认为,随着这段录音的出现,以及一些儿童泪流满面或者被隔离在围栏里的悲惨照片出现在媒体上,让特朗普招致了不同以往的批评。《卫报》称,在特朗普18个月总统任期中,处于许多的风暴中心,但这些风暴更多是由他的言语引发,并非他的措施。而这一次不同。《卫报》甚至将他的这些政策比作集中营。
四位美国前第一夫人罗莎琳卡特、劳拉布什、米歇尔奥巴马和希拉里克林顿也分别谴责了特朗普的“骨肉分离”政策。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汤姆佩雷斯(TomPerez) 表示: “这种对人类基本尊严缺乏同情心和尊重的做法是荒唐的” ;众议院少数党领袖南希佩洛西和一些参议员则呼吁国土安全部部长辞职。移民问题通常是特朗普阵营支持他的一个关键点,但这一次就连他的一些支持者也对目前的行动提出了反对。特朗普的长期盟友富兰克林格雷厄姆(Rev Franklin Graham) 说: “这是可耻的,看到家庭破裂是可怕的,我一点也不支持”;特朗普前公关总监安东尼斯卡拉穆奇 (Anthony Scaramucci) 告诉CNN: “坦白地说,我希望他今天就能做出改变。这项政策对共和党来说是非常非常糟糕的,对特朗普总统也是如此,我还想看到他连任” 。墨西哥外交部部长路易斯比德加赖(Luis Videgaray)也发表声明强烈谴责,指责这是 “残忍且不人道的”法律,墨西哥政府敦促美国政府重新考虑这一举措,并优先考虑儿童的福利和权利。
6月17日,美国第一夫人梅拉尼娅·特朗普(Melania Trump)选择在父亲节这一天通过其新闻发言人、传播总监斯蒂芬妮·格里沙姆(Stephanie Grisham)发表了对移民危机的个人声明 “我们需要成为一个遵守所有法律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用心来治理的国家” 。 蒂芬妮告诉CNN“特朗普夫人憎恶看到孩子们与家人分离,希望两党能够走到一起联手推动移民政策改革成功”。 作为第一夫人,梅拉尼娅·特朗普一直把帮助儿童作为首选政纲,但这是她第一次对移民家庭问题发表意见,而且是在被特朗普经常抨击制造假新闻的CNN。在民调显示三分之二受访者反对“骨肉分离” 政策,以及媒体和各地示威潮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梅拉尼娅的表态有些要力挽狂澜的味道。何况日前网友在特朗普长女伊凡卡(Ivanka Trump)晒出母子热照下留言道: “你们母子情真,而我妻离子散”
,第一家庭俨然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必须说些什么。第一夫人传统上就被赋予致力于家庭、教育、环保、妇女儿童保护的期待。她表达的因珍惜家庭怜惜儿童而反对此类政策恰恰遵循了传统道德和形象,也有利于缓和反对派对丈夫的指责和安抚民心。有人猜测梅拉尼娅一反常态高调表态有点给丈夫开展危机公关的味道。事实上,梅拉尼娅的的表态的确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她为特朗普创造了生机。梅拉尼娅出生于斯洛文尼亚、继多次申领H-1B工作签证后于2001年通过EB-1A “杰出人才签证“拿到绿卡,入籍后其双亲也通过亲属移民获得了绿卡。自身经历和父母作为被特朗普称之为的 “链式移民” 的亲属移民方式来美的身份多少让她必须站在受到牵连的孩童立场讲话,很难说此时此刻的表态是一种真情流露还是危机局势的需要。
2018年6月20日,特朗普终于签署行政命令,结束了非法入境者与子女分离的政策,希望能为在边境拆散移民家庭而引发的危机划下句点。他在签署文件的仪式上表示:“这是为了让家庭团聚,我不喜欢看到家庭被拆散的景象” 。但第二天《时代》周刊还是公布了即将出版的最新一期封面,封面截取了那个美墨边境哭泣的小女孩的图像与特朗普合成一副画面,画面中是这个小女孩正朝着特朗普大哭。后来美国民众开始给这个“骨肉分离” 的小女孩捐款,到达1800万之多。
2018年6月26日,美国加州南部地区法院的地区法官达娜·萨布拉(Dana Sabraw)也发布了一项针对家庭分居政策的全国性初步禁令,并下令所有儿童30天内与父母团聚。不过,“骨肉分离” 危机事件并未就此结束,其后的几个小插曲反转了剧情:
一是后来这个小女孩的父亲在接受英国路透社采访时,明确表示他的女儿和妻子没有被美国政府强行分离,母女俩一直都在一起......还有美国媒体采访到了当事边防人员,对方也进一步表示他们根本没有拆散这对母女,当时已经是夜里11点,小女孩的母亲曾经对他们说孩子之所以哭闹是因为“又渴又累”。这一剧情反转迫使《时代》周刊发布了一个“更正声明”,把那篇封面报道中原本宣称的“女孩哭喊着被边境巡逻局人员带走”更正为了“女孩被她的母亲抱起,两个人一直被带走了”;
二是6月26日,美国最高法院裁决支持特朗普对穆斯林国家的旅行禁令,这对前一周周刚刚在舆论高压下签署行政令终止“骨肉分离” 的移民政策的特朗普而言,无疑是一个鼓舞。
三是梅拉尼娅在当年10月前往德州无证移民庇护中心看望儿童时穿了带有 “I really don’t care,Do U?” (我真的不在乎,你呢?)字样的外套而备受媒体嘲讽;
四是2019年1月美国政府承认,与此前报道的2737名儿童相比,可能还有数千名儿童与家人失散,但还没有官方具体数字。调查显示,在2018年4月宣布零容忍政策之前,实际从2017年夏季开始就已经有了 “骨肉分离” 的实际做法。2019年5月,政府再次承认至少还有另外的1,712名儿童在 “零容忍” 政策实施之前就被“骨肉分离”了。
在这场危机中,当特朗普政府不管不顾打击无证移民因触及家庭和儿童,令媒体和民众怨气爆发时,夫人梅拉尼娅出面发表声明缓和事态,是从“危(险)”转向“机(会)”的临界点,可被认为是恰当的一招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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